The Day
1
流川楓,剛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湘北高中一年級,籃球隊的王牌,個性冷淡不愛社交,腦袋除了籃球還是籃球,這樣的流川就卻在高一入學的第一學期,就有了人生第一個交往的對象
不但有了對象,還是同性。
「流川,流川。」
「嗯……?」
「我要出門了,鑰匙你記得放老地方,我們回頭見。」
流川在棉被裡發出想睡的嗚咽充當回應,感覺自己的頭髮被人揉了又揉,他捲起棉被,整個人躲進了被窩裡。
真是無情啊。仙道笑了笑,拍了拍棉被蟲,替流川拉好窗簾遮住早晨的陽光才出門。
仙道彰,陵南高中二年級,籃球隊的隊長兼王牌,流川的交往對象。
兩人之間到底怎麼開始這層新關係的,當事者自己也說不上來。
嗯……就覺得跟他打球感覺很好,不知道怎麼就跨越朋友那條線,啊你們也知道那傢伙的臉比女孩子還漂亮──喔!我不是說他像女孩子喔,流川就是流川,有他可愛跟討喜的地方。
……技術很好。
流川同學可以把答案再簡略一點沒關係。
先不管流川口中的技術是哪方面的技術,總之兩人在成為戀人後的過程不僅風平浪靜,甚至連初次的嘗試都順利完成,果然不愧是神奈川的最佳選手。
仙道哼著小調,在朦朧日光中迎接清晨六點的晨釣時間,昨晚睡前跟流川在床上打鬧了一陣,直到凌晨才真正睡著,流川上午還要回湘北晨練,兩人已經約好下午繼續在球場對打。
先不說流川如何,仙道很享受目前的關係與相處模式,兩人皆為男性,個性獨立,又有各自的社團時間,不需要也不會像一般剛交往情侶那樣黏膩,想見面的話彼此的物理距離也不遠,三十分鐘的腳踏車程不遠不近剛剛好。
而且流川在那檔事的反應上也大大超乎仙道的想像。
兩人剛步入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期時,流川就向他坦言自己對男女間的親密接觸感到牴觸,生性淡泊又自我中心的流川不能理解為何一定要做出那樣的行為,讓仙道一開始也不敢太過躁進,所幸日復一日相處下來,流川明顯不排斥自己的碰觸,兩人的關係才越過友誼的那條線。
扣除擁抱,牽手,接吻這些基本親密接觸,彼此都是男性,兩校王牌在真正的第一次的嘗試上理所當然的吃了癟,敗下陣來。
那時仙道一度以為兩人要沒戲了,自己還為此小小委靡了一陣子,連原本敢對流川做的事都有點畏縮,卻沒想到敗部復活戰卻是流川先挑起的,而且還馬到成功,兩人迅速破冰,關係也更進一步。
所以,他們現在應該算是所謂的「蜜月期」吧。仙道邊走邊想,湘南的日光與海岸線用壯麗的景色迎接他,他的心情亦無比美麗,既然如此今天就看看能不能釣到幾尾大的回去和流川分享吧。
*
流川猛然睜開眼睛。
一貫的生理時鐘讓他在相同的時間醒來,但現實狀況卻遠比以往嚴峻。
他並不是在藤澤的家,而是在仙道的床上,從這裡到湘北,起碼也要騎上四十分鐘,但是球隊的練習二十分鐘後就要開始了,以往離家近養成的身體記憶在今天反而成為最大的敵人。
流川從床上彈起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換掉上衣和褲子,球衣昨天練完球後在仙道家洗的,就晾在小陽台上,流川一把扯下來塞進包裡,風風火火的準備出門,臨走前總算沒忘記把鑰匙藏在仙道交代的老地方,現在開始就是和自己的戰鬥。流川跨上腳踏車,眼睛冒出火光,氣勢比上場打球還嚇人。
絕對,不能遲到。
「哈啾!」
「小哥沒事吧?感冒了?」
「哈哈哈應該不是吧。」仙道朝同來晨釣的老伯伯笑著揮揮手,不知道是哪個人在背後談到自己了,陵南今天沒有練習,應該不會是教練和隊友們,那麼會是流川嗎?
想起昨晚流川露出的染滿情慾的表情,仙道就覺得連遠方的雲看起來都像粉紅色的,平常打起球來氣勢那麼凌厲霸氣的人,在這檔事上卻那麼生份,好幾次都讓仙道在心裡感到新奇,越是有這種感覺就越覺得對方可愛又有趣,也越是撒不開手。
欸,大白天就想這種事的自己是不是很糟糕啊。
仙道拍拍腦袋,海面上的浮標抖了兩下迅速下沉,他握緊釣桿,捲動捲線器,沒奮戰多久就把自己的獵物拉出水面,魚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仙道臉上的笑意更深。
*
完了。
流川很少有這樣的感覺,上一次像這樣大難臨頭的狀況還是夏季Inter High前的期末考一個不小心考了四科不及格,差點不能出賽。
但是,現在。
流川楓看著手裡的白色球衣,大大的陵南七號讓他背後冷汗直冒,在心裡大喊不妙。
打死也不能穿著這件衣服走出去,可是偏偏今天有分組對抗賽───他飛快運轉除了打球以外就不怎麼思考的腦袋,絞盡腦汁試圖找出方法,偏偏這時三井和宮城一起推開門走了進來。
「欸,流川?」
「怎麼你還沒換衣服啊?」
宮城和三井兩人分別一左一右,自己不管從哪個角度都很難脫身,那件屬於另一個人的球衣絕對不能暴露,流川用力把陵南的球衣塞回包包底下,冷靜地關上置物櫃的門,裝作沒事一樣迅速往門口移動。
幸好他們隊上的傻蛋很多,自己又是沒表情的,肯定看不出來。
流川打定主意,趁著體育館還沒什麼人的時候,先找到了彩子學姊。
「什麼?你忘了帶球衣。」彩子眨眨眼,望著流川似乎有點緊張的臉,「真難得啊,你居然也會忘記跟籃球有關的事。」
「昨天晚上睡──睡覺的時候忘記放進包包裡了。」流川微微低下頭,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在反省,而不是隱蓋他昨晚根本不是睡自己家的事。
「倉庫裡好像有備份的,我去幫你找找吧,但號碼可能不一樣喔。」彩子想了想說道。
「謝謝。」
「沒事,你先去暖身吧。」
彩子暫時放下手上的事情,目光在流川身上游移,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不單純的感覺,但流川自己都坦承了,也不好繼續追問,但是那個從認識他起腦袋除了籃球什麼都沒裝的流川居然會在跟籃球有關的事上出紕漏,感覺就是很不可思議。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前陣子跟流川對話時,流川提及的一個自己也很熟悉的名字。
仙道。
不知道自己已然碰觸到答案的彩子在找出備用的球衣交給流川後,懷揣著狐疑的心情繼續忙其它事去了。
*
2
「喂!」
到了熟悉的濱海球場,流川剛停好腳踏車,立刻掏出包裡那個差點讓自己出糗的東西甩到男朋友臉上。
「嗯,這不是我的球衣嗎?怎麼在你那裡?」
你還敢說──倒是告訴我你的球衣也晾在陽台啊。流川瞪著他,一張臉氣鼓鼓的只是不說話。仙道光看流川這副樣子大概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交換球衣穿這件事聽起來還挺浪漫的,說不定之後哪天跟湘北打比賽時可以明目張膽來試他一回……
腦袋上傳來不輕不重的一拳,這傢伙不知道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還是先揍他再說。流川斜著眼把球扔給仙道,走上球場擺好防守的架式,示意他趕快開始,仙道笑了笑,緩緩運著球走過去。
壓低重心,改變節奏,要在哪裡出假動作,用什麼方式上籃,所有的策略都凝縮在短短的數秒內完成,仙道輕輕吐出一口氣,接著陡然衝刺。
速度很快,但可以跟上──對打許久,流川還不至於跟丟仙道的節奏,籃球從左手換到右手再換回左手,隔擋的姿勢倏忽轉變,球鞋發出刺耳的尖叫,仙道猛然剎住步伐。
假動作──!
流川緊急回身阻擋,仙道卻在下個瞬間再度運球向前,等流川反應過來已經慢了,籃球在空中劃出銳利的線條,準確無誤地進入籃網。
「換你了。」仙道把球拋給流川,換邊進攻。
流川哼了一聲,將球運到右手,同樣蹲低了身體,沉下眼神。
每一次和仙道的對打都是全新的挑戰,眼前的人讓他無法掌控勝負的可能性,他身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就算自己已經無數次與他交過手,也不能肯定他下一秒會出什麼招,會用什麼動作切入,仙道這個人就像永遠跑不到的終點,沒有盡頭的海平線,看上去以為自己已經與他並肩,實際上他還在很遠的地方。
但就是這樣,自己才會一直,一直,一直不斷追逐著他。
在準備入夏的午後陽光中,無數次的攻守交替,無數次進攻來回,無數次的挑戰與被挑戰,眼神交替,身體在碰撞,短暫的休息蓋不下萌發的激昂氣勢,直到時間不知不覺流走,太陽也逐漸失卻熾熱的溫度,兩人才喘著大氣一屁股坐到了場邊。
「真是……」仙道累極,見流川的汗一滴一滴從額前的髮梢滴落,側顏的線條在餘暉中閃閃發亮,明明是個男人卻近乎艷麗,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時候是不好看的?「你過癮了吧?」
「啊。」流川應了一聲,大口大口地灌水,「滿足了。」
仙道莞爾,伸手過去親暱地揉流川的頭髮,後者只是淡淡瞧他一眼,沒阻止的意思。
「去吃飯吧。」他站起身,把流川也拉了起來,「早上收獲不錯,我們去魚住前輩的店裡吃?」
「?」
「魚住啊,我們前隊長。」
「……?」
「那個兩米高的中鋒。」
啊,想起來了。
「他家是開料理店的,我把今天釣到的魚拿過去請他幫忙料理了。」仙道把流川的單車牽過來,「離這裡不遠,我們走路去吧,需要先回我家嗎?」
「不用。」流川背起背包,穿上外套,「走吧。」
從陵南高中和仙道家出來,沿著公路往南走不遠就是七里濱的海灘,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迎面而來的風帶著略鹹的海水味,仙道和流川沿著反方向的道路走上坡,閒聊著今天的事,雖然大部分都是仙道在說,流川偶爾用單音節對應兩句,仙道也不介意,兩人步行了約十五分鐘,就到了魚住家的店。
「晚上好。」仙道熟門熟路地領著流川進去,料理台後不見魚住偉岸的身影,只有一個身高也不矮的中年男人。
是魚住爸爸。仙道側頭對流川說,規矩地先向長輩打了招呼,對方對仙道也熟悉,對仙道身後跟著的流川也沒多問,讓兩人坐了檯前的客席,又說魚住出去送貨,等等就回來,讓兩人先看著菜單。
雖然是主要以料理魚類為主的店,但或許是因為兒子曾經是籃球員的緣故,菜單上也有許多大份量的炸類料理,價格也中規中矩,是學生也花得起的數字,流川打了一天球,看見菜單也忍不住眼睛一亮,開始認真研究起來。
啊,想起來有事情要聯絡越野才行。仙道突然想起,於是和魚住爸爸借了店後方的家用電話,又說自己要順便去個洗手間,讓流川自己看到想要吃的菜就直接點,不用等他回來。
流川嗯了一聲,仙道便當作自己家一樣繞進店後方的住家用空間了,他離開後不久流川就選好了菜,想著還是等仙道回來再說,於是支著臉靠在桌上,今天早上都在社團練習,下午又都在跟仙道打球,人一放空睡意一下子全湧了上來,眼皮不知不覺就闔上了。
魚住踏入自家店裡時,就看到湘北的王牌在自家客席上睡到打呼的模樣,瞬間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子。
「這怎麼回事?」陵南的前隊長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人叫起來。
「啊,別碰別碰!」仙道正好結束手上的事情走出來,看到魚住正要去搖睡著的流川,趕忙上前阻止,「不行不行!這傢伙起床氣很嚴重的,千萬別動他,我來就好。」
原本就不甚理解的狀況變得更加複雜了,魚住根本滿頭問號亂亂飛,所以──你是怎麼知道這傢伙起床氣不好的?
他看著仙道對著人這邊拍拍那邊哄哄,又拿了熱茶湊到流川嘴邊讓他喝下,那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今天早上仙道一臉喜孜孜地拿著漁獲來找自己,還提前付了錢,說請自己幫忙做些好菜,卻沒跟自己說是和流川一起來吃……
要知道陵南的球隊也沒這待遇啊,你真的是陵南的隊長嗎?
即使內心大聲質疑,但自己好歹是小老闆,魚住忍下一堆疑問,端出仙道早上指定的料理,新鮮的刺身,白肉魚天婦羅,還有剁碎魚肉再調味做成的炸丸子,清醒過來的流川看見食物眼睛剎時陣陣發亮,低聲道謝一句立刻開始狂嗑猛吃。仙道拿過菜單又點了幾道菜,才開始和流川一同進食,期間還不時對魚住聊起隊友們的近況和教練近來的球隊指導方針,絲毫不在意流川就在旁邊把敵校資訊全聽個精光,魚住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狀況,仙道是陵南隊長,流川是湘北王牌,所以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感情好到一起來我家的店裡吃飯……?
此時新點的菜送上來,仙道夾了一筷子,自己不先嚐,反手就送到流川碗裡,「流川來,這個好吃,試試看。」
「?!」
只見流川一口吃掉仙道夾給自己的菜,咬了兩口點點頭,「好吃。」
「對吧。」仙道支著臉,盯著流川,露出滿足又滿意的笑。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魚住在心裡大聲吶喊。
接下來同樣的畫面就在魚住面前不斷上演,只要有新菜端上來,仙道就忙不迭往流川碗裡夾,流川也不排斥,乖乖的把仙道夾給自己的東西全掃進嘴裡,還不時示意仙道也自己吃,兩人就這樣散發著一股奇異又親暱(?)的氛圍直到晚餐結束。
然而結帳時又是讓魚住摸不著頭腦的一陣對話。
「我付。」流川說。
「不用了,我來吧。」
「你早上付過了吧。」
仙道露出唉呀被拆穿了的表情,但依然堅持,「魚住的店我熟,我付就好。」
「沒這種道理。」流川哼一聲,逕自掏出錢包,轉頭問魚住,「剛剛這些多少錢?」
「流川!」仙道皺眉制止他,「我回頭再給你,魚住前輩。」
「仙道!」
魚住站在收銀機前,要不是店裡還有客人,不然他很想把這兩人通通丟出店外你們協調好誰付錢再進來。
仙道與流川的戰爭最後在兩人AA制的協商下總算勉強落幕,流川還有點不滿地咕噥著,仙道趕忙把他推出門外,朝魚住揮揮手。
「感謝,我們下次再來!」
「仙道。」魚住喊住他,眼神在仙道和流川身上來回,語氣有些遲疑,「你們……」
「?」
「我說,你跟流川……到底……」
仙道瞧著前隊長的表情,略略思考了會兒就猜出魚住大約想問什麼問題,於是他聳聳肩,笑笑。
「嘛,差不多就是那樣吧。」
作為曾經的隊友,魚住非常明白仙道在球場上的實力與影響力,他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在仙道天才稱號的背後,那難以捉摸的心思。
當初和海南爭全國出賽權的名額,比賽終場剩四秒,陵南落後一球,他們全隊沒人知道仙道在那短短數秒佈下的天羅地網,實際上勝負在仙道最後灌進那一球時就決定了,只是當初大家被尚有五分鐘的追分希望給蒙蔽,卻忽略自家球隊實力本就不及王者海南。直到比賽結束下了場,細細想來才發現仙道的謀劃,只是時間無法往回走,底定的勝負無法翻盤,如今想來也只是徒然。
仙道做的事,他的想法,不能僅憑表面就下判斷,他似真似假,虛虛實實,有時卻又絲毫沒有任何心思,隊友們信任他,教練視他為中心,他受大家的追捧,走在眾人的前頭,卻又有多少人問過他的想法,聽過他真正的心聲。
而若是這樣的仙道選擇了流川……魚住嘆了口氣,暫且放下懸著的心。那想必定是有所原因,而不管如何,他認識的仙道絕不是會藉由傷害他人得到自己想要東西的人。
這麼說那兩個人果然還是……回想起剛剛仙道與流川儼然超越友情的舉止,魚住想,或許該找時間打電話給越野他們才行。
*
3
結束晚餐行程的兩人沒直接回仙道家,迎面而來夾著海水味道的風很舒服,於是仙道提議要不要去海灘上走走順便消食,流川沒意見,便跟著仙道去了。
晚上的海濱跟白天截然不同,沒有清澈的藍色,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海潮的聲音忽近忽遠,近的像在腳邊,又遠的彷彿在天邊。
流川把單車留在堤防上,跟仙道一同走上柔軟的沙灘,無盡的海岸線不斷向前延伸,夜晚的沙灘上沒有任何光線,只有格外皎潔的月光,偶有車燈自遠處駛來,也很快在消失在夜幕中。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段,先開口的卻是流川。
「你……」
「嗯?」
「你學長是不是察覺了?」
仙道意會過來流川在問什麼,沉吟了片刻,說道:「說不定有吧,畢竟跟魚住前輩也認識很久了,他如果發現什麼也不意外。」
天色雖黑,流川的表情倒還是看得清楚,臉還是一樣沒什麼變化,不過要是不在意也不會問出來,仙道話鋒一轉,反問道,「你在意?」
流川搖了搖頭。
仙道笑了笑,戳了戳他的手背。
「還是說你介意跟男人交往這件事……」
「不懂你的意思。」流川說,語氣有些不善,「是因為喜歡才會在一起,跟男人女人沒關係。」
這下訝然的換成了仙道,流川不愧是流川,總是能每每讓自己吃驚。
「但是,不知道對你會有什麼影響。」流川的聲音有些悶。
「什麼?」
「你……」流川側過臉,望著遠方深邃的海,「你是隊長吧,如果被發現交往的事……」
仙道聽到這裡總算明白流川的意思。
他在意的不是兩個男人交往這件事,而是他們的事若被發現,對仙道的評價是否會有影響。
「流川,你……」望著流川毫無變化的表情,仙道上前兩步,用手臂一把把人攬進懷裡,一米八七的大個子,之後可能還會繼續往上竄,但現在真是沒人比流川更可愛的了,「你擔心我不如擔心自己,聽說你的親衛隊規模更壯大了啊,那些女生如果知道你在跟我交往肯定心都碎一地。」
「不知道。」流川偏過頭,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在意那些東西,「你別轉移話題。」
「嗯……我想想……」仙道攬著流川的肩膀,拉著他在沙灘上坐下,把流川的手握進自己掌心,輕輕摩娑,「如果我們在交往的事被發現的話……」
他轉過頭,望著流川的臉,無比認真的說。
「那以後打練習賽的時候,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望著流川一臉你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仙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
陵南高中早上八點。
仙道打著呵欠進校門,作為學校的風雲人物,一路上總是有不少學生會主動與他打招呼,仙道脾氣好,平常也總是禮貌的一一應答,但今天很反常。
所有的人,從在路上看到他開始,就沒一個人靠近他。
怎麼回事?僅存的睡意漸漸被詭異的情況趕跑,仙道打量著周遭,發現他的同學們並不是把自己當空氣,他們每個人的眼神和表情都帶著濃濃的好奇,好像有什麼事想問他卻又不敢問出口。
到底怎麼回事?
仙道正想著自己最近應該沒在校內做什麼出格的事,頂多是練習遲到又早退,這種事情應該還不至於讓他上校刊頭條吧?
「仙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仙道一看,發現是自家副隊長越野,他氣勢洶洶地站在校舍大門前,好像已經等了自己很久。
「越野,早──」
「你過來!」不等他說完越野整個人朝他狂奔過來,拽住他的手臂,使出渾身的力氣把人往校舍後面拖。
「欸欸欸我還沒換鞋──」
「那種事不重要!」
直到把仙道拖進沒人的地方,越野才鬆開了手,他雙手叉腰,雖然身高不及仙道,但氣勢完全不輸人,「你好好交代。」
「什麼?」
「你昨晚在哪裡,做什麼。」越野一副我什麼都知道你別想瞞我的模樣,仙道卻只覺得有一大堆問號在腦袋上奔跑。
「到底怎麼了?你今天很怪,不對,應該說全部的人都──」
「昨天晚上,你,海邊。」越野深呼吸,吐出幾個關鍵字,「還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昨天晚上的海邊?我?仙道當然不會忘。
昨晚他跟流川並肩坐在沙灘上,兩人談了會兒話,仙道從頭到尾都把流川的手握在自己手裡。流川對自己說不希望因為兩人交往造成自己的不便,自己則回應他,既然和流川交往就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自己只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其餘的事情壓根不在意。後來流川的情緒被自己稍稍安撫了,兩人牽著手在海邊接吻,又待了好一陣子,才一起牽著流川的單車回家。
幸福的回想結束,仙道將目光停在已經快憋不住的隊友臉上,「所以你要說什麼?」
「仙道學長你太過分了!有了對象也不告訴我們!」彥一捧著筆記本,流著兩行熱淚從一旁的校舍後竄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福田。
「學長你在那條『告白的海岸線』上跟一個人手牽手,你們還坐在沙灘上很久很久,我們都看到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仙道滿頭霧水看著激動不已的彥一,對越野投去詢問的眼神,後者嘆了口氣,對自家隊上的王牌實在是無奈到了極點。
「我們昨天晚上路過海邊,雖然天色很暗,距離又有點遠,不過那是你吧,這麼好認的髮型,全神奈川應該沒第二個。」
這倒是沒錯啦……
「所以你不知道那條海岸線的傳說?」
「什麼傳說?」
「不會吧仙道學長你不知道?我可是剛進陵南時就聽說過了耶!」彥一又哇啦哇啦叫起來,一旁的福田默默用手指塞住耳朵。
傳說,只要在陵南校門前那條海岸線上對喜歡的人告白,就能夠修成正果。這是流傳在陵南高中的學生間的神祕又美麗的傳說。但凡是曖昧期的男女,只要去那條海岸線上,就有很大的機會能突破現況,成為幸福的情侶,
哦……仙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個他倒真是頭一次聽說,自己高一入學時,因為是從東京搬來神奈川,人生地不熟的,又很快就被教練抓去練球,整天都泡在體育館裡,倒真是沒什麼時間和心思去留意這方面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現在知道了好像也沒什麼差,反正他跟流川都已經在交往了嘛。
「先不管那些。」越野沒打算讓仙道呼嚨過去,堅持要問出實情,「那個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誰?」
「你們在交往嗎?」福田跟進。
「對方幾年級?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彥一拿著筆記本,雙眼放光。
「那個,在那之前,我先問個問題。」面對一打三的局面,天才仙道毫不怯場,「是誰把這件事傳出去的。」
順著他的問題,越野和福田的視線紛紛望向中央的情報網頭頭。
「欸!欸欸欸我什麼都沒說喔,只是早上試著問了幾個我名單上的女同學,沒想到消息就被她們這樣一個個傳出去了嘛──」真是不能小看高中女生散播八卦的天賦啊!
所以根源還是你嘛……仙道無奈地心想,這下倒好,這三個人看上去根本沒有打算輕易放過自己,自己要是不吐點什麼東西出來,他今天大概也不用想上課了。
「所以說──」
「快點從實招來。」
「到底──是誰──」
*
「所以?」
「嗯,我說了。」
流川拍著球,朝前方的籃框跑去,上籃姿勢依舊漂亮標準的無懈可擊,似乎根本沒把仙道的話聽進去。
「那個,抱歉啊。」一旁的仙道開口。
「為什麼道歉?」流川撇他一眼,壓了壓膝蓋,感覺肌肉有些緊繃,乾脆在地上坐了下來,招手要仙道過去。
「呃,我擅自把我們的事告訴我的隊友了。」仙道壓著他的肩膀,流川順著他的力道曲身,將雙手向前伸展。
「反正早晚都會知道。」流川面朝下,憋著氣吐出一句。
「嗯……這麼說是也沒錯啦……」仙道數著數字,等時間到了再鬆手讓流川起身,又繞到前方示意流川躺下,把左腿抬起來,「不過陵南好像這個月底跟湘北有練習賽?」
「不是好像,明明就有。」流川白了自己男朋友一眼,伸直右腿,左腳踝靠上仙道的肩膀,讓仙道把左腿往自己身上壓,「三、二、一……停。」
仙道鬆了力,流川做了個深呼吸,又換成把右腿往上抬,擺出同樣的姿勢跟動作。
「不知道到時候會怎樣,總之我那邊會先打點好的。」仙道握著流川的右腳踝,配合流川的呼吸往下壓,伸展操的動作實在太曖昧了,讓他有點浮想翩翩……
像是查覺到仙道的想法一樣,流川猛然沉下眼神,對他投去一記不輕不重的眼刀,後者只能嘿嘿傻笑兩聲。
「可以了。」
流川放下靠在仙道身上的腿,從地上站起來,動了動肩膀,「有時間想那些不如專心打球。」
他把籃球拋給仙道,自己走上球場,擺出防守的姿勢。仙道心領神會,拍著球緩緩走過去,是啊,他們倆的一對一不需要其他的事情來攪局,現在這個當下,只要看著對方,想著彼此就行了。
激烈的來回再度在小球場上演,無需任何文字,仙道與流川的對打總是驚心動魄又令人移不開眼,不僅僅只是技巧的碰撞,看流川與仙道打球,就彷彿在看一場精采的表演,無論何時都能在觀眾的心上刻下雋永的烙痕。
越野來到球場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像是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們倆之間的氛圍,那種氣勢,是旁人進不去,也無法影響的。越野在那瞬間有了這種感覺。
他在家中接到田岡教練的電話,照理來說教練的訓練指示應該先傳給隊長,但仙道家裡沒人接,這個責任只能落到操勞的副隊長身上,越野知道仙道假日不是釣魚就是會在附近的球場打球,於是便找了過來,人是找到了,不過還多了一個前幾天的事件主角。
仙道有交往對象是一回事,交往的對象是流川又是另一回事。說實話越野聽見仙道坦白他在跟流川交往時,比起這件事本身,他更訝異的是自己的反應。
照理說他應該要非常吃驚,要扯住仙道的衣服質問他在這種時候和人交往是打算把球隊放在哪,前往全國大賽的目標還要不要幹了,而不是聽到對象是那個流川,就覺得這件事好像也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個頭啊!是那個流川欸!湘北的流川楓!在縣大賽上跟仙道勢均力敵,愛耍酷又輸不起的流川!他們倆個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才會交往的?
越野苦思一夜失眠一晚上也想不出來的答案,現在就出現在他眼前。
流川運球過人,仙道迅速阻擋,流川改變節奏迅速切入,高高躍起準備投籃,仙道也不惶多讓,馬上跟著起跳伸手阻擋,兩人在空中的身影烙印在越野的視野中,陽光晶燦燦的,汗水揮灑出的光線像耀眼的寶石,所有的聲音在瞬間被抽離掉了──據說人在看到震撼的事物時會感覺腦袋一片空白,現在越野就有那種感覺。
他彷彿在看一幅靈動的畫,深邃的雋永的,純粹到了極點,讓人什麼失去言語的能力,此時此刻越野清楚知道,這就夠了。
仙道的阻擋成功了,流川的射籃被擋了下來,兩人的身軀在空中碰撞,雙雙失去了平衡,流川往前栽倒,仙道順勢把人攬住,用自己的身體當墊子,兩人一起重重摔到了地上,然而即使如此越野也無法上前關切,被仙道攬在懷裡完全沒事的流川迅速爬起來,面露緊張向前查探,仙道還在笑,伸出手一把拉下流川的脖子,無比自然的用自己的嘴唇印上流川的唇,流川眨眨眼,卻毫不反抗,最後也慢慢閉上了眼睛,讓仙道抱著自己,沉浸在親密無間的長吻中。